老安進城看病那天，長春氣溫零上二十多度。醫院里人來人往空氣悶熱，很多人穿短袖還出汗，老安卻內穿羊毛衫，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貌似皮夾克的人造革上衣。老安說，就這樣老閨女還埋怨他穿少了，農村的早晨太涼，坐摩托車更冷，怕他凍著。
　　老安全名安國慶，家住吉林省農安縣伏龍泉鎮平貴村，從他家到長春有230多里地。老安早上3點半就從家里出來了。先是大姑爺用摩托車載著他，走了30多里土道到達鎮上；然后和小舅子一起搭乘5點10分的郊線車，7點鐘到了長春城郊的火燒里；接上住在那里的老閨女，換乘263路公交車，行經15站在紅旗街下車；再走10多分鐘，穿過朝陽公園，終于在八點左右抵達吉林大學第一醫院。
　　吉林大學第一醫院是吉林省內著名的三甲醫院，日門診量上萬人次。每天早上5點多鐘，擁有上千個車位的停車場就已經停滿了各種牌照的外地車。7點一過，門診大廳摩肩擦踵，人聲鼎沸，看上去像春運時的火車站。
　　在醫院門診大樓5層的掛號交費窗口處，六七個窗口前都排著黑鴉鴉的人群。老安的老閨女在排隊領號，他和自己的小舅子、大姑爺站在一邊等。
　　老安只有54歲，看上去像74歲，黑紅的臉膛滿是深深的皺紋。他的癥狀是胃不舒服，近段時間一吃東西老是打飽嗝。家里人早就催他看病，因為農忙，他一直沒顧上。直到前一天給最后一塊地打完藥，小舅子等人勸他不能再拖了。
　　快9點鐘時，提前在網上預約掛號的老安拿到了預約號，他們來到5層的肝膽胰內科開始等待專家。此刻，診室外的等候區擠滿了人，老安因為有預約，被優先放進內部等候區。
　　在等待專家叫號的過程中，老安一直在和記者拉家常。他喜歡伺弄地，包了兩晌地，還養了3頭牛，家有四女一兒，老兒子去年剛考上長春的大學……聊了差不多半個小時，輪到老安看病。一位老專家問了他的癥狀，又讓他躺在診床上摸了摸腹部，然后開單檢查。專家告訴他，肝膽胰內科只能查肝膽，查胃要到胃腸科。剛剛還為自己在網上預約而得意的老安的小舅子這才知道，大醫院分科這么細，看一個打飽嗝要看好幾個科室。
　　拿到檢查單，老安一家人開始穿梭在四層、五層和六層的交款處和檢查科室之間。這邊是老閨女陪著父親排隊抽血，排隊做彩超；那邊小舅子和大姑爺忙著打電話托熟人，查詢胃腸科專家，然后再排隊、再掛號。
　　下午3點鐘，檢查還未結束。從凌晨3點多出家門至此時，老安粒米未沾。他倚在等候區的椅子背兒上，一臉疲憊。花白的頭發，瘦骨嶙峋的大手，看上去更蒼老了。
　　老安的最后一項檢查是胃鏡。胃鏡有普通的，有無痛的，老安堅持要做普通的。“能省400元錢，這些錢夠我干很多事。”
　　這次看病，光檢查費就花了1500多元，老安有點心疼，不過他轉念一想也值得，“現在鄉下看小病挺容易，打個電話村衛生所就來人了，就是看大病水平還不行。”三年前老安就覺得不太舒服，上縣醫院看過說是膽囊炎，吃了一陣子藥，也不見好。“大醫院錢花得雖然多點，要是能確診下來，有病趕緊治，沒病也安心了。”
　　下午3點50分，老安終于做完了胃鏡。醫生說，需要做病理進一步確診，兩天后才能取結果。
　　一家人相簇走出醫院時，已是下午4點多，最后一趟郊區線早在兩三個小時前就開走了。老安琢磨，今天是回不去鄉下了，住店還要花錢，只能到老閨女家擠一擠。
　　也許再過幾天，老安還要顛簸近5個小時，趕200多里路，來這里掛號、排隊、檢查……